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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如果你看过22年前白先勇回忆他的文章，“树犹如此”四个字，已经饱含了这位出身军人官宦世家、经历过最繁华与最落寞、被誉为“最后的贵族”的文学才子，全身心的怀念。

　　17岁高考补习班相识，两位学霸双双放弃进入顶尖高校的就读机会，“任性”只为读自己喜欢的专业。23岁患病，55岁王国祥病逝，38年的生死与共，两次携手面对来势汹汹的罕见病“再生不良性贫血”，白先勇与王国祥见证过彼此风华正茂的青葱岁月，亦坦然面对死亡的降临。

　　白先勇与王国祥的相识，就像偶像剧里的情节：两位17岁的少年参加了同一个高考补习班，有一天，两个人上课都迟到了，恰巧在楼道里相遇，抢着上楼梯，因为心急跌跌撞撞地碰到一起。正是这一撞，让他们结识，并开始了38年的漫长交往。

　　事实上，白先勇与王国祥都是名副其实的学霸。白先勇是军事将领白崇禧的儿子，名副其实的“官二代”公子，他从小品学兼优，当年本来有保送台湾大学的机会，因为想要建长江三峡水坝的梦想而放弃保送，考了其他学校的水利系。

　　更难得的是，白家的孩子个个面容姣好，17岁时的白先勇笑容中略带青涩，完全是一副“美少年”的模样。

　　王国祥也不简单，是天才型的理科生。他酷爱物理，曾经从事人造卫星的研究。考大学时，王国祥知道白先勇想去其他学校读水利，便放弃了十拿九稳的台大梦，与白先勇报了同一所大学的电机系。

　　大学读了一年，白先勇发觉自己更喜欢文学，便半路退学，重新复习考试，而王国祥则通过了转院又转系的考试，读了台湾大学的物理系——那一年，台湾大学物理系的转学考试只录取了他一名学生。

　　虽然王国祥在大学三年级时患上了“再生不良性贫血”，起初依靠输血维持生命，后来碰巧用药，病情竟然一天天好转，逐渐恢复了学业。这是一件极幸运的事，白先勇曾在为王国祥求医时了解到，“再生不良性贫血”的“复原率极低极低，大概只有百分之五”。

　　熬过了青年时期的病痛，白先勇与王国祥在此后的学业中一路延续“学霸”本色，王国祥从伯克利毕业后，一路读到有着“公立常青藤”之称的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博士后，而白先勇则拿到了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终身教职，教授中国语文及文学。

　　正在白先勇和王国祥携手憧憬人生的时候，王国祥突然咳嗽不止，验血结果是“再生不良性贫血”旧病复发。彼时王国祥尽量用镇定平静的语气告诉白先勇这个残酷的事实，而面对爱人复发的凶险病情，白先勇不由得心中一惊，近30年的往事记忆不禁涌上心头。

　　在没有骨髓移植能力的年代，王国祥所患上的“再生不良性贫血”几乎是一种慢性绝症。20多年间，白先勇几乎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寻医问药，就连看到曾经让王国祥病情好转的“犀牛”，喜爱之情都会油然而生。辛辣呛鼻的药粉，闻所未闻的偏方，甚至那些明显玄幻无比的疗法，只要听说有用，白先勇都愿意“投医问路”：

　　当时如果有人告诉我喜马拉雅山顶上有神医，武汉调查公司我也会攀爬上去祈求仙丹的。在那时，抢救王国祥的生命，对我重于一切。

　　面对世人的好奇与追问，白先勇对王国祥的感情向来坦荡，他用那句“我想那是天生的”表达了超越性别的爱恋，超越文化的真挚。然而，面对贯穿王国祥青年与中年的顽疾，白先勇却再也无法淡然处之：他心疼，曾经连感冒都很少得的王国祥扶着栏杆喘息着想要努力爬上20级台阶，只为与他过一个“不扫兴”的生日；他悲痛，当年风华正茂的天才少年如今百病相缠，满头萧萧；他不甘，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呵护爱人的病体，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的生命一点一滴耗尽。

　　尽管王国祥是一个自尊感极强的人，有着过人的忍耐力，时时忍下常人难以承受之痛，不愿让人看到他病重的狼狈，然而，“命运”还是在这样的不经意的时刻现了原形，露出它凶狠无穷的爪牙，在人们的生命中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。

　　在“常有险状、一夕数惊”的日子里，白先勇曾经数次将处于昏迷的王国祥送到医院，在急诊室的生死场里摸爬滚打，白先勇与王国祥早就练就出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。

　　然而1992年盛夏，意外却在不经意间降临：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呼吸困难，治疗后也有好转，55岁的王国祥却突然陷入昏迷。“明天早上我来接你。”是白先勇说给王国祥最后的话，然而王国祥却再也没能赴约。

　　面对全身插满了管子的王国祥，白先勇听从了医生的建议：不再使用电击刺激王国祥的心脏，那样他太受罪了。白先勇“执子之手”，却未能与王国祥安然偕老，这一次，他终于做好准备，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，平静地送爱人告别人世。

　　相知数十载，守望相助、患难与共，终究抵不过无情的病魔。全力以赴却一败涂地之后，送别爱人之后，从来相信“人定胜天”的白先勇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，他过往始终想要逆数而行，却终究发现人力不敌天命，只懂得一个道理：人生大限，无人能破。

　　白先勇一生挚爱汤显祖的《牡丹亭》，只因那句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生者可以死，死可以生。生而不可与死，死而不可复生者，皆非情之至也。”在王国祥去世十周年之际，白先勇决定重排青春版《牡丹亭》，这样的句子，在戏剧的开头循环往复，久久不绝。

　　在“纪念亡友王国祥君”的散文《树犹如此》结尾处，白先勇用浓重的笔墨描绘了他与王国祥以前一起种下的花草树木。晚年以后，白先勇留在圣芭芭拉故居，将这里几近枯萎的茶花一一救活，将王国祥曾经深爱的桂花树精心呵护，得以目睹人间的瞬息繁华。

　　然而，这样的结局让人禁不住想起归有光的《项脊轩志》，作家们总是擅长借物抒情，是因为那些人、那些事、那些时光，就像亭亭如盖的枇杷树，就像是笔直合抱松柏，纵然岁月无情冲刷，心中依然挥之不去。
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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